德国顶级博物馆,如何在战火后重生?
文章来源:时尚芭莎艺术微信公众号

 
       提及德国的文化艺术,战争与工业化对其产生的影响往往是不易磨灭的烙印。作为德国第一家公开收藏和展示现代主义先驱作品的公共机构,位于埃森市的弗柯望博物馆(Museum Folkwang)在近百年来历经纳粹“清洗”与工业化进程,见证着国家的历史足迹。
 
  01  
- 战争之殇 -
 
       在北欧史诗中,女神弗蕾亚统治着一片名为“Fólkvangr”的草地,这里居住着因战争丧命的亡者。1902年,卡尔·恩斯特·奥斯索斯(Karl Ernst Osthaus)于威斯特伐利亚的工业城镇哈根(Hagen)成立了一家博物馆,并将其命名为“弗柯望”(Fólkvangr)。 
 
弗柯望博物馆 ©Museum Folkwang
 
斯文·约翰(Sven Johne)作品《21世纪早期的反常现象》展览现场 ©Museum Folkwang, Essen,摄影:Sebastian Drüen (Drueen)
 
       或许是名中便带有着自远古史诗流传而下的深意,弗柯望博物馆历史中的每一步足迹都烙印着战争的痕迹。自上世纪初一路走来,穿过纳粹的清洗与工业化的飞速发展,弗柯望博物馆在历史中由踽踽独行走向柳暗花明,成为德国文化艺术先锋机构的缩影。 
 
弗柯望博物馆内部庭院 ©Museum Folkwang
 
       1902年,奥斯索斯这位兼修艺术史、文学和哲学的学生通过继承获得了创立博物馆的必要资金,弗柯望很快便发展为一家极具先锋性的现代艺术博物馆。彼时欧洲最具活力的艺术齐聚于此,囊括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保罗·高更(Paul Gauguin)、梵·高(Vincent Van Gogh)、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等现代主义先驱之作。
       1921年,创始人奥斯索斯去世,埃森市的艺术爱好者团体倡议将藏品转移至此地,并与1906年成立的市政艺术博物馆合并。由此,现今弗柯望博物馆的雏形初现。 
 
 
       文森特·梵·高《Portait d‘Armand Roulin》,布面油画,65×54.1cm,1888年 ©Museum Folkwang, Essen,摄影:Jens Nober
 
 
       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AugusteRenior)《打着阳伞的丽丝》(Lise with a Parasol),布面油画,184×115.5cm,1867年 ©Museum Folkwang,摄影:Jens Nober
 
       好景不长,随着二战爆发,一场针对艺术的大清洗运动在德国展开。1934年,希特勒在纽伦堡党代会上发表演说,标志着这场“净化”运动的开始。一座又一座博物馆在“净化”之下面目全非。弗柯望博物馆由纳粹党卫军卡尔·沃尔夫将军的妹夫鲍迪辛在1934-1938年担任馆长,主权丧失殆尽;1400件现代艺术藏品因被纳粹定义为“堕落艺术”(Entartete Kunst)而流离失所;博物馆建筑也在二战的炮火中化为灰烬。
 
 
1929年的弗柯望博物馆
 
       直至二战结束,弗柯望博物馆终于得以喘息, 然而被没收的大部分藏品已无迹可寻。时隔60多年,英国著名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才为弗柯望重新设计了一座新的博物馆建筑。
 
       这样一段历史的“伤疤”至今仍在愈合之中——从某种意义上说,博物馆仍在寻找机会重获过去流失的藏品。背负着这样一份独特的沉痛,弗柯望也发展出其重视藏品溯源研究的独特哲学。
 
二战后重建的弗柯望博物馆
 
  02  
- 溯往“新世界” -
 
       步入由奇普菲尔德所设计的弗柯望新建筑,开放式楼梯通向入口大厅,通透的玻璃将充足的自然光线引入展览空间、室内庭院和博物馆书店。新建筑以埃森市中心为导向,与邻近的人文高等研究院协调一致,形成了新的城市景观特色。 
 
弗柯望博物馆 ©Museum Folkwang
 
弗柯望博物馆 ©Museum Folkwang,摄影:Giorgio Pastore
 
       由20世纪初的艺术杰作为收藏起点,弗柯望博物馆的藏品此后一直扩大至近50万件,涵盖绘画、雕塑、摄影等门类。而其展示方式亦独具匠心——自2019年夏季以来,弗柯望博物馆以“新世界”(New Worlds)为总主题,在大厅中以一种令观者耳目一新的方式展示着藏品。
 
       绘画与雕塑、摄影或版画并置,海报与古董亦融入其中。从早期收藏的梵·高、高更等老大师以及德国表现主义的重要作品,直至今日,犹如宏伟的艺术宇宙以当代视角展示于观众眼前。此举恰与博物馆创始人奥斯索斯的理念保持一致:不同流派和领域的藏品相互影响。
 
克劳德·莫奈《睡莲》(Le bassin aux nymphéas),布面油画,131.2×201.3cm,1916年
 
       “新世界”突出了弗柯望这一独特收藏的纯粹多样性,因为它跨越了时代、媒介、形式和主题。所有展厅都讲述着新起点和新时代,自然也不乏与时俱进的时下政治和社会主题,例如图像泛滥和社交媒体中的假新闻。 
 
 
保罗·高更《沙滩上的骑马者(I)》(Riderson the Beach I),布面油画,65.6×75.9cm,1902年 ©Museum Folkwang,摄影:Jens Nober
 
保罗·希涅克(Paul Signac)《The Seine near Saint-Cloud》,布面油画,65×81.2cm,1900年 ©Museum Folkwang,摄影:Jens Nober
 
       而不断扩充藏品容量的同时,弗柯望亦在溯源过去。自1998年《华盛顿宣言》通过以及1999年德国联邦政府、德国各州和市级组织对纳粹掠夺的文化遗产许下查找和归还的承诺以来,博物馆一直将此视为己任。
 
       弗柯望科学而严谨地制定了自己的购置政策:在一件作品进入收藏之前,必须对其出处和历史进行调查。如果某件绘画、雕塑、版画的来源不完整或存在疑点,馆方则会对其进行研究补充,此类研究通常工作量与信息量巨大,但却极具启发性。看似回溯过往,实则面向未来。
 
奥古斯特·罗丹、文森特·梵·高和保罗·高更的作品展览现场 ©Museum Folkwang,摄影:Jens Nober
 
弗柯望博物馆内部 ©Museum Folkwang
 
       2011年,弗柯望博物馆成立“科研与科学合作”部门(Research and Scientific Cooperation),并于五年后将“来源研究”纳入其中。通过系统的来源研究,博物馆可以根据自己的藏品历史汇编信息。在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中,博物馆的使命随着其所处经济和文化政治条件亦在不断变化,而对于该馆而言,“考察艺术品的所有权历史及其传记是艺术史学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不仅是艺术品经销商进行交易所需的信息,更是博物馆的重要工具之一”。 
 
弗柯望博物馆内部 ©Museum Folkwang
 
  03  
- 自由的土地 -
 
       在与中国版《时尚芭莎》记者的对话中,弗柯望博物馆现任馆长彼得·戈尔施勒特(Peter Gorschlüter)分享了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们会在2022年举办弗柯望的百年庆典。”
 
弗柯望博物馆内部庭院 ©Museum Folkwang
 
       近百年来,基于“Folkwang-idea”这一愿景,弗柯望博物馆与参观者建立起长期而深入的关系,更为这座曾经灰尘弥漫的工业重镇带来了属于艺术与文化的新鲜空气,而这份博物馆与观者间的双向联系是清晰可见的——在2020年12月,一位名为尤塔·弗兰克(Jutta Franke)的退休护士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为其挚爱的弗柯望送出一份“礼物”——她在去世前草拟了一份遗嘱,表示逝后将房产拍卖,所得款项悉数捐给弗柯望博物馆。
 
       而直至弗兰克去世,弗柯望博物馆都对这份“礼物”一无所知。在采访中聊及这一故事,馆长表示:“当我们得知前护士弗兰克捐出了她的房子让我们扩充博物馆藏品时,我们既感动又安心。”
 
弗柯望博物馆 ©Museum Folkwang
 
       在与老一辈人达成深厚联结的同时,如何吸引年轻一代参观群体成为全球多数博物馆与美术馆所面对的共性难题。一方面,弗柯望博物馆从经济根源下手,自2015年起便建立了免费参观馆藏制度。从那时起,参观博物馆的年轻人翻了六番。另一方面,则以教育为引导——“对我们来说,一切始于与学校的合作。”
 
       为了使博物馆成为年轻人的艺术、文化和生活交流中心,该馆推出特别针对儿童和家庭、老师和学生的计划;与此平行的是面向成年游客的导览活动等。而新建筑同样为博物馆面向公众提供了新的可能性——近几年改组后的教育部门发挥了特殊作用,建筑中扩大的车间和研讨室使博物馆空间可以进行广泛的教育计划。 
 
弗柯望博物馆 ©Museum Folkwang
 
       在问及与观者建立联系的核心为何时,戈尔施勒特馆长笃定地表示:“沟通是关键。”弗柯望博物馆通过Instagram、Facebook等社交媒体以及YouTube等分享平台与其目标群体保持联系,并为年轻人创造新的博物馆活动形式:学习、娱乐以及在夏天24小时开放的导游音乐会。此外,馆方还将青少年的想法纳入其运营之中——会员协会建立了名为“青年朋友”的计划,邀请青年人积极大胆地自己组织博物馆活动。 
 
奥古斯特·罗丹、文森特·梵·高和保罗·高更作品的展览现场 ©Museum Folkwang,摄影:Jens Nober
 
       对于绝大部分文化艺术机构而言,多样化的活动与项目往往是其商业模式的构成,而馆长则表示:“这些不同的功能不只是一种商业模式,更是一种对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新定义。如今,弗柯望是德国为数不多供免费参观的艺术博物馆之一,其展示在不断变化,以培养与观者间的积极关系。未来,我们的目标是让博物馆更面向社会和城市。通过合作,我们想让每个人都能进入博物馆,让每个人都参与艺术、了解艺术。我们希望这里成为一个可供讨论和参与的开放场所。” 
 
弗柯望博物馆 ©Museum Folkwang,摄影:Jens Nober
 
Los Carpinteros《Helm/Helmet/Yelmo》,综合材料,高4.5m,2014年
 
       受疫情影响,弗柯望博物馆在2020年两度关闭。由于第一次闭馆,艺术家凯斯·哈林(Keith Haring)的展览推迟了数月;而第二次关闭则让马丁·基彭伯格(Martin Kippenberger)的展览亦因此推迟。在游客数量和博物馆收入因封锁受到巨大影响的同时,该馆扩展了其在线艺术资源,更新了超过八万件藏品的数字化文件、一个免费的博物馆应用程序、一个名为“弗柯望电台”的系列播客、博物馆的VR虚拟参观,以及与谷歌艺术和文化进一步的合作功能…… 
 
弗柯望博物馆 ©Museum Folkwang
 
       如今,弗柯望博物馆已成为德国最著名的艺术机构之一,藏品亦在近百年间增长数万倍。在战争中浴火重生,穿过硝烟弥漫后奋力拨云见日,正如“Folkwang”一词背后的史诗寓意——历经生灵涂炭,女神将亡灵众生纳入其宫殿之中。弗柯望博物馆以艺术为媒,抚慰着一个国家历史上的文化艺术疮疤,亦为民众提供了一片自由的艺术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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